姜堰方言探微（一）——你徕、嗯徕、他徕

高本汉

论坛里都是讨论社会民生问题的，我来开个贴子聊一聊姜堰方言吧，增加一点多元性。
贴子准备出一个系列，每一贴只细讲一个知识点，所以叫“探微”。
1.问题的缘起
今天讲的是我们姜堰人天天都要用到的一个词：-徕nei。这个-徕是一个后缀，一般加在人称代词你、我、他后头，构成复数人称代词你徕、嗯徕、他徕；也可加在职业、社会身份后头，构成老师徕、学生徕、干部徕等等复合词。实际上-徕与普通话的-们意义相当。
这个-徕源自何处呢？恐怕说了一辈子姜堰话的老姜堰们也讲不清楚。在解答这个问题前，我们要了解一点音韵学和方言学知识。
1.1古人用什么注音
有人说，现代人用汉语拼音注音，古人没有汉语拼音，所以他们没法表示字音。这种说法是不对的。就像不能说现代人开汽车，古代没有汽车，因此古代人就不出行一样。古代人可以驾马车、赶牛车，一样可以出远门。
实际上古人的注音方法有好几种，如反切法、直音法、读若法等等，其中最成体系、使用最广泛、学者们研究得最多的是反切法。反切法很简单，就是拿两个字来，把前字的声母摘出来，再把后字的韵母（连同声调）摘出来，两个拼在一起就可以标音。
以“姜”jiang1（1表示第一声，即阴平）为例，声母是j，韵母是iang，我们就可以用金(j-in)和腔(q-iang1)两个字来“切”出“姜”jiang的发音（注意加粗标红的部分就是反切时起作用的部分，上字的韵母及声调和下字的声母是直接忽略的，不参与标音），可以造一个“姜，金腔切”的反切出来。
3 \' V( N) D0 S  l0 o反切是不固定的，你可以用任何声母是j、韵母是iang且下字声调是第一声的两个字来切“姜”字，如接央切、就湘切、家乡切等等，只不过需要注意声调受下字控制，反切下字（腔央湘乡）必须和被切出来的字（姜）同一个声调。要是不注意就会出错，比如我造一个“姜，金像切”就是错误的，像xiang的韵母固然和姜一样也是iang，但声调不对，是去声（第四声），“金像”只能切出降、酱、匠之类的去声字。
1.2到哪里查询反切
6 g  b. Q2 D( `- i答案：到古人编著的字典里查询。古人也有字典，解释字的时候也标注读音，不过用的不是汉语拼音，主要是上面介绍的反切法。最受学界重视的是《切韵》系字典（当然，从音韵学的角度看应当叫韵书），如《广韵》《集韵》等等（《切韵》本身已佚，但各朝代的修订增补版《广韵》《集韵》等保留了下来）。这些字典差别在收字上，一般越晚出现的收字越多，如《集韵》就比《广韵》的字数多得多，《广韵》又肯定要比其母体《切韵》字数多得多。它们的音系是基本一样的，就是说宋朝人添加新字时按照的还是《切韵》时代（南北朝）汉语的发音。
1 f4 c" ^5 G1 a; c

  i7 b/ h8 r3 C7 L2.-徕是什么
现在可以回到问题上来了：-徕是什么。汉语方言的人称复数后缀的无外乎以下三种：们m-类，见于北方话；侬-ng类，见于闽方言；哋d-类，见于广东话、客家话（分布在江西和广东）、吴方言（苏南话、上海话和浙江话）等。
这么看来，-徕跟哋d-类可能有关联，因为-徕的声母n-和d-发音位置接近，都是舌尖音，区别只在发音方式上，一个是鼻音一个是塞（se）音，很容易相互转化。姜堰话今朝读如跟刀gen do（今天，跟刀哉），但也可以念成跟闹gen no（今天，跟闹哉），也是d和n的互相转换。
: ]+ p; h# }& G3 k+ b) I- O到了这一步就已经很明朗了。广东话的-哋本字据研究是“等”，那么我们查询《广韵》的“等”字，解释是：“齊也，多改切，又多肯切”，“齊也”，说的是‘等’的意思，这个我们不关心，看反切：“多改切，又多肯切”。原来是个多音字，有两个反切，怎么切呢？大家自己动笔试试看。
$ ?% N/ C' W6 K& ^$ Y

  Y! Q! d6 }' L9 V  \
0 q+ w& W3 |3 a# z. ~  Y

* J# Q! g. q) H; J$ \6 ^$ R& r- L7 S* [



' E" D& F) l! E  a( t
! y5 n! ]8 W4 ]( s3 U+ _: ^. T
. H1 _. p* Y' h+ [! P

/ ?: ]$ _) p" y7 }+ R) e
) }  g0 c! A1 o



- R& m0 v. F( E



, L% B$ t- m8 t: X

9 H0 c. E- a/ i+ a  g( Y% }

- c/ G+ n) W4 y5 D+ w5 p& Y

9 {3 x- r1 |. K1 J# z


3 h) S4 w, G9 U$ p/ y





0 }  }8 y1 j8 C: U

$ L* ]  l( n& b0 Y, H  p
( f9 g+ c% V& z9 ^' o! ?: B, v! a

4 a6 A3 h7 z% `% X
- g2 H6 w! M- b; H1 Y0 ^
: ]& n" [1 A$ `- S% d+ a) C
3 ^/ n8 e8 q' d( ]$ g
0 |8 E# D1 F7 [' [! M9 T2 g下面公布答案。先看多改切。我们研究的是姜堰话，所以要用姜堰话来念了：多du+改gei=dei，声调随下字“改”，念阴平（第一声）;第二个多肯切，多du+肯ken=den，声调是上声（第三声）。多改切切出来的dei经过d、n的转化（跟刀→跟闹）就变成了徕nei。原来，我们挂在嘴边的”徕“居然是”等“，你徕、嗯徕、他徕就是(亻)尔等、我等、他等，平时我们不在意的”土话“，是不是变得文绉绉了呢？


补充内容 (2020-4-10 09:50):
纠正一个错误：最后一段中“改”是上声。

夜中东风

以后公交增加方言报站，好多城市都这样

star皆空

保护好地方方言

来看看

高本汉

来看看 发表于 2020-4-9 16:29

- l- x) h& A: C$ j8 T, c) a看懂了吗？嫌写得太深了我以后改进一下。

高本汉

吉祥三宝 发表于 2020-4-9 17:25
* K- A2 l. \6 s: p9 Q; R我们只说瓦个，俩个

你这个“个”是家ga的弱读，我家你家。还有泰兴地区的我jiao、侬jiao的jiao是“几个”的合音，“几个”读快了就变成jiao了。通泰地区的语言生态多样性还是挺不错的。

香烟5元

阿拉 伊拉

高本汉

香烟5元 发表于 2020-4-9 17:36
( V2 w' [" {3 E, Y) y* b阿拉 伊拉

  M8 c  G- i( `+ ~" ~3 `这个可能是“拉”可能是“两”，伊包括苏州话的li都是渠（本字是其，“问渠哪得清如许”=“问其哪得清如许”=“问他哪得清如许”）变来的，好像常州话现在还是kei。

香烟5元

高本汉 发表于 2020-4-9 17:41
这个可能是“拉”可能是“两”，伊包括苏州话的li都是渠（其）变来的，好像常州话现在还是kei。

) V# U- l& y: A7 D; t6 O就是拉，不是两  阿拉 拉 伊拉

高本汉

- n; c6 d. ]8 c. n

香烟5元 发表于 2020-4-9 17:46
, k( h0 ]3 j) \' \, S就是拉，不是两  阿拉 拉 伊拉

是从两演化变成拉的，古人说的是“我两”nga liang，最后缩略演变成ala了。就像北方人把两缩略成俩lia一样，口语词很容易磨损。何况吴方言鼻音崩溃，前后鼻音不分，鼻音和非鼻音也不分（山=三），这种演变很正常。

香烟5元

高本汉 发表于 2020-4-9 17:54
是从两演化变成拉的，古人说的是“我两”nga liang，最后缩略演变成ala了。就像北方人把两缩略成俩lia一 ...

6 T( y8 I' H: d) d# o9 s哦，你真是个语言学家

arteoncpf

楼主加QQ1976399395

刘进052

摸鱼儿

吉祥三宝 发表于 2020-4-9 17:25
) ?& k7 l+ a" w2 K: G+ h我们只说瓦个，俩个

你是古溪的吧？姜堰都是“徕”，泰兴爱说“皎”

水乡人jy

kellyhung

中国文化博大精深

glandwsx

有点意思，，，多谢，普及。。。我看的津津有味、、、、你徕、嗯徕、他徕，你们、我们、他们，尔等、吾等、他等。